《“骗骗”喜欢你》是杯调合了犯罪、爱情和喜剧三种类型的可口鸡尾酒。类型调和不是秘密,就像调制香水、护肤品,配料其实很透明,秘密的是配方,各种元素恰当的配比,迸发出奇妙的化学反应,这需要才气,也需要运气。
该片改编自2020年的泰国影片《恋爱局中局》,进行本土化改编时,把故事发生地定在澳门。澳门特别适用于讲一些较为跳脱我们中国内地语境的故事,包括对犯罪尺度,都有更宽的容错度。
《“骗骗”喜欢你》把原版的50万泰铢(10万人民币)改为20万澳门币(约18万人民币)。数目卡得刚刚好,如果再大,比如200万,那观众脑子里萦绕的都是刑事犯罪的事。再小,那有些观众觉得这就不是事。20万,像根鱼刺,不要命,但咽下去也不容易。这是一个普通人都能感知、感受到的金额。
犯罪喜剧国外多为黑色反讽喜剧,中国的犯罪喜剧做黑色难度相对大一些,更容易的操作是往“轻”了做,《“骗骗”喜欢你》设置为20万,最长刑期不超过三年,这涉案金额和刑期,将犯罪的阈值卡在普通人生活的场域里,能更圆融地混合喜剧,包括混合爱情。20万,女主咬咬牙也能挣出来,而她一定要骗回来,其实还是有争一口气的成分,所以这个故事,从根本上说,是一个钱混着感情的故事。在影片的进行中,标的也在不停发生变化,这样以钱为线索贯穿,推动人物也推动观众一路向前。
该片基本沿用了《恋爱局中局》的剧情线,其核心技术概念是“骗”,影片把这个技术概念分解地特别细致,每一个人骗术的风格,每一个骗局的环节,都有非常具体的呈现。对观众来说,这就是特定类型片提供的奇观。《“骗骗”喜欢你》较之泰国原版片长压缩了十多分钟,节奏更快,骗局的环节却做得更细,反转更多,尤其是对反面角色的刻画层次更丰富,因为自己就是一个骗子,所以特别谨慎,不容易上钩,从对他的一次次引诱,到阶段目标达成,到行动险些失败,再到最后以佯作败退的拖刀计为高潮反转,真正地体现了犯罪这一类型的技术属性,保证了影片对观众持续的吸引力。
《“骗骗”喜欢你》可被划为犯罪片的次类型盗贼电影,而且是那种团伙盗贼电影,这种类型中各个成员的分工与配合,也是类型的一大看点。李雪琴饰演的角色比泰版设计更优,她的职业碰瓷人背景较之泰版中学女老师更令人信服,她与反角之间的情感拉扯也更丰富,让对骗子前男友的报复不仅局限于损失钱财,还有一些情感被玩弄的成分,做到了对女主既被骗财又被骗感情的更完整复仇。
类型片都是鲜明的道德故事,尤其是主角需要获得观众的认同,犯罪虽不合法,但必须合道德性。男主虽是骗子,但以骗子之道还治骗子之身,故事的道德基点是立得住的。但这还不够,这还是一部爱情片,需要女主角包括观众不仅理解这个骗子,还要爱上这个骗子。影片在怎么把男主从犯罪的一端拉回道德白色地带,下了更多工夫,他的放弃、他的自首当然是很明确的道德偿还,通篇除了女主前男友,没有出现其他受害者,这相当程度上屏蔽了男主的罪恶性。另外,男主舅舅的出现,赋予了观众如亲人一般看待男主的视角,借舅舅之口解释男主的童年情感创伤导致他成为骗子职业,从道德上进一步为他免责,帮助男主在道德层面、情感层面都拉回来许多。而且道德上的优劣很多时候源于比较,片中建立了一个显见的比对,男主VS.女主前男友,显然,比起那个卑劣的骗子,男主要好得多。
而且扮演男主的孙阳,这个演员很有意思,他身上兼具了香港演员和内地演员的气质,有一种外来或是异质性,尤其说粤语时,异质感更强,他会让观众些许跳脱出更现实的故事情境,进入更类型假定化的语境中去看待故事和人物。就像我们去看一个香港故事时,对类型的假定性就远大于我们看内地的类似故事。
犯罪和喜剧的混搭,需要阻断犯罪带来的痛。受骗上当的人肯定会痛的,《“骗骗”喜欢你》较之泰版用了更多办法来阻断这种痛,比如女主回忆前男友骗他的片段,影片用桃粉色的夸张式的演出替代了那个残忍而卑劣的骗局,当男主的舅舅帮他们行骗时,影片把舅舅打电话的片段变成了一段卡拉OK演唱,夸张的喜感阻断了观众关于被骗的痛感的联想。
总体而言,《“骗骗”喜欢你》中爱情线比重调得较低,是作为犯罪线的间歇与推动,而一直把钱和感情裹在一起走,不管是对前男友还是男主的感情试炼都跟一笔笔具体的钱挂钩,这就避免了纯爱片常出现的情节不够,对观众尤其对非恋爱期的观众吸引力不足的问题。
观众常常要求爱情片的男女主角要有CP感,CP感是玄学,根植于观众极其主观的感受。我想CP感,其实取决于观众有没有爱上男女主角。爱情片中表达爱情的镜头,往往是男女主角的正反打近景或特写,实际上是一个单人的镜头,如果观众爱上了这个男主或女主,就会把自己的视角和情感代入到跟他(或她)对手戏的演员的视角里。观众自己爱上了这个演员,就会觉得这个男人爱上了这个女人,或者这个女人爱上了这个男人。男女主角之间的这种互相喜欢的所谓CP感,也就建立起来了。很多时候,男女主角没有CP感,是因为观众只喜欢上了他们中的一个,只喜欢上了男主角,或只喜欢上了女主角,无法带入双向喜欢的视角,就会主观上觉得男女主角之间没有CP感。
《“骗骗”喜欢你》的镜头里,孙阳是帅的、暖的,金晨是美的、傻傻可爱的。观众CP之心,油然而生。当然,爱情始于颜值,不能终于颜值,男主必须有一些经典的陈辞打动女主、打动观众才能企及内心。该片最核心也最有意义的台词是,当金晨痛苦流涕地反省自己:“为什么是我被人骚扰,为什么是我被人骗,我到底有什么问题?”孙阳有些心疼看着她说:“你只是运气不好,碰上了坏人。”女主因为这句话爱上男主,我也因为这句话真正喜欢上这部影片。使受害者受伤的不仅是被骗的事实,还有不断反省与自我检讨甚至自我怀疑的二度伤害,这种伤害甚至比实际发生的伤害更深。不是因为你不检点,不是因为你脑子笨,就是因为你碰到了一个坏人,只是概率事件,一次孬运而已,让伤害就此打住。
中国喜剧供给与需求之间还存在很大缺口,《“骗骗”喜欢你》这部城市青年犯罪喜剧的出现,有益于推动中国喜剧片品类的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