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由王大治导演兼主演，三横一竖（陕西）影视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上海福画影视文化有限公司、竹荷堂文化、鼎吉（海南）控股集团有限公司、芷芸（西安）电子科技有限公司联合出品的电影《钱来钱去》登陆院线。影片以诙谐荒诞的方式描写平凡人物路小毛“误诊癌症”的跌宕人生经历，健康与疾病、金钱与情感的冲突交织其中，勾勒出路小毛认识自我、体悟人间真情的生命弧线，个体生命与西安城市图景的情感耦合充盈其中，形成了都市题材新西部电影的新探索。

悲喜交融的叙事策略

近年来喜剧电影表现不俗，从《你好！李焕英》《热辣滚烫》到《红毯先生》《飞驰人生2》再到《年会不能停》《抓娃娃》，电影以贴近生活的真实感与超越生活的幽默感引发了全国性的观影热潮和社会讨论。喜剧在中国电影产业和文化书写中的重要性日益凸显，喜剧电影的市场前景和文化功能展现出前所未有的优势。

电影《钱来钱去》以喜剧类型呈现复杂多维的现实生活，以路小毛的跌宕人生与“钱路波折”为线索，在挖掘角色内心细微想法的同时铺陈真实现实生活的焦虑氛围，引发观众深切的共鸣。一方面，电影剧作以“癌症误诊”为核心巧妙设计情节巧合，人物身份与戏剧情境的错置与反差感为电影情节的推进提供了笑料。另一方面，王大治充分发挥自身喜剧电影表演经验，路小毛的肢体动作与言语冲突的夸张化演绎成为电影引发观众笑意的重要来源。幽默诙谐的台词将生活中的危机得以缓解，引发观众阵阵笑声。电影用喜剧方式解构了路小毛人物形象的崇高感，在一个刻薄者与虚伪者的二元结构之中，喜剧实现了个体从既有话语中的解脱。

尤为可贵之处在于，影片并没有止步于“钱来钱去”的风波闹剧所带来的喜剧性氛围之中，而是以现实主义作品的人文观照意识演绎生活，片尾路小毛情感纽带的维系与放逐将电影情感基调拉至另一极点，俯视喜忧参半的人生和复杂曲折的现实生活，通过全知的、对人生和社会历史的整体性的把握来营造一个悲喜交融的审美境界，并在其中渗透着某种超越性的哲理认知。

底层生命状态的温暖描摹

《钱来钱去》敏锐而真实地捕捉以路小毛为代表的底层小人物的酸甜苦辣与悲欢离合，塑造了新时代人物群像。同时，敏锐捕捉蕴藏于现实褶皱中的社会课题，以温暖现实主义为主基调，表现人对真善美、光明和未来的追求，提升了电影文本的深度与广度。

电影以现实主义手法观照以路小毛为代表的人物群像的情感逻辑与性格特征，通过人物形象的立体化、群像式塑造，揭示复杂的人性“灰色”地带。在影片中，路小毛无疑是最富戏剧性的角色。在一次体检中，路小毛得知自己罹患癌症。在此情况下，他决定散尽家财，好好活一次，善待生命中的每一个人。影片最大戏剧性在于，路小毛的癌症是误诊，可怕的癌症竟然是普通的鼻窦炎。他希望向家人、朋友、情人要回已经送出的钱，重新回归普通的家庭生活。在此过程中，他在他人的目光中审视自己，反思自己对朋友与家人的不堪过往，变卖徒弟的施工图纸，抛弃家庭关系出轨，漠视父亲的情感需求，在冷漠无趣的生活中虚度生命。他在疾病身体到健康痊愈的生命转折中珍视爱的价值，进而实现电影的共情效果。

在本片中，路小毛所面临的疾病恐惧、金钱与情感的尴尬抉择等问题有效关联当下的人民生活的真实境遇，与观众所处的现实形成对照与互动。突如其来的疾病打破了平静的生活，解构了健康身体所带给人自身的自足，精神与心灵层面的疾病暴露出物欲横流的生活之中人自身的异化状态，身体的脆弱与无助得以被表现。通过这一偶然契机，路小毛得以正视生命与亲情的价值，实现了对现实生活中人类渴望亲情的呼应。

陕西地域元素的镜像呈现

《钱来钱去》注重展现独特陕西地域标志的文化视听景观，增强了电影艺术的生活现实感与历史厚重感，在带来观看流量和口碑传播效应的同时，潜移默化地推动了地域文化和人文精神的传播。

该片取景西安城大街小巷，人物与西安城市图景的情感耦合充盈其中，多维度呈现了西安的人文历史景观和现代都市风采。影片对西安形象的展现主要涉及城市公共空间与城市私人空间，冷峻的办公室空间、温暖的家庭空间与凛冽的都市空间……电影空间与人物心境有效耦合，从而超越物理空间的一般意义，转化为指涉内涵意指的空间符号建置于叙事进程之中。作为一部展现底层小人物生活的电影作品，路小毛和妻子、弟弟、朋友们的对话台词多处以方言的形态呈现，方言元素从声音样态层面还原了生活本身，让平凡生活的粗粝与温情得以完整呈现，从而得到观众普遍认可。关中方言的语言特点，背后折射出的是西北人待人接物、为人处世的性格和精神。在路小毛罹患癌症与医院误诊危机解除的悲喜境遇中，他与弟弟、妻子之间的搞笑对话展现了陕西人“生冷硬蹭”的性格特点。

陕西的地方戏曲代表秦腔、陕派说唱等元素也不时在影片中出现，从声音艺术层面展现出陕西地域文化创作的丰富性与多元性，成为塑造人物性格、深化情节寓意、拓展画面精神空间的重要手段。在片中，路小毛在“要钱”中看尽人生冷暖，勾画了人物命运起伏沉沦的生命弧线，现代都市底层生活图景得以真实浮现。导演巧妙借用秦腔丑角戏《为挣钱》比照路小毛的生命状态，“有人为钱发熬煎，有人为钱把腿跑断。有人为钱祈苍天，有人为钱把法犯”，人物的心灵状态在雄浑激昂的秦腔唱词中被表现得淋漓尽致，更为贴合电影主题的内在肌理。

从处女作《再见汪先森》到2024年上映的《钱来钱去》，王大治以温情姿态注视现实生活，在社会底层角落中探析生命的情感样态，在视听语言中留存陕西本土文化元素，丰富了陕西电影的样态与风格。该片在探索新时代底层人物命运与情感冲突喜剧化表达以及地域景观与人物塑造的融合方面提供了新颖的方案，期待西部电影导演以更为自觉的姿态凝视西部都市现实生活，更加重视西部地域空间的文化内涵的影像化诠释，为新时代新西部电影发展提供新的想象力。

（作者为陕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西北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