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乔妍的心事》预告片里，赵丽颖和辛芷蕾演绎了一对相爱相杀的姐妹花，“谁是乔妍？”的悬疑氛围吊足了观众的胃口，似乎电影中隐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为了保留住这份神秘感，我刻意回避了原著小说，但是看完电影，这份期待落空了。电影里几乎没有什么悬疑和秘密可言，有的是用力过猛的暴力，以及刻意的“女性主义”的表达。

改编：商业和文艺之间的拉扯

影片改编自80后女作家张悦然的中篇小说《大乔小乔》，姐姐叫乔琳，妹妹叫许妍。电影把姐姐和妹妹合二为一成了“乔妍”。剧情改编很大，原著中乔琳和许妍的父母都健在，因为超生问题，父亲丢掉教职，母亲变成怨妇，父母一直在上访，许妍作为一个多余的人被寄养在姥姥家。小说中乔琳一直很爱妹妹，而妹妹许妍一直想当乔琳。后来，许妍考到北京，毕业后在一家电视台做主持人，还有一个体贴帅气的“富二代”男朋友沈皓明。电影中的“乔妍”借用了姐姐的名字和身份，考上北京的大学学表演，升级为电影界的大明星，与其饰演者赵丽颖从底层奋斗到明星的励志故事合二为一，沈皓明则摇身一变成了“乔妍”的经纪人。

虽说小说和电影中都是双女主，核心人物也都是这个超生的妹妹，但小说的侧重点放在了“许妍”与姐姐、父母、男朋友、男朋友家人的关系中，“许妍”一直想获得家人们的接纳和肯定，可结果未婚先孕的姐姐乔琳自杀了，留下了一个女婴，律师男友则换了新女友，许妍被无情抛弃。小说在讲因超生造成的家庭悲剧，同时也揭示了无法跨越的阶层鸿沟。

而电影的侧重点则放在了“乔妍”与姐姐、姐夫、经纪人、投资人、幺婆的关系中。“乔妍”的父母在她们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妈妈是被父亲强制打胎去世，父亲则是意外落水而亡。电影在70多分钟时才出片名，揭开了全片唯一可以称得上秘密的秘密，在回忆片段中，年少的妹妹为了帮助姐姐与小男友私奔，给父亲煮毒蘑菇，父亲被迷晕失足落水，等于“乔妍”间接杀死了父亲，这也呼应了片中姐姐对妹妹的评价“她是个狠人”。出生在缅甸的台湾导演赵德胤，把地理空间也从作者张悦然的家乡山东改到了他更为熟悉的缅甸，人物气质随之从北方改到了南方。唯一保留下来的是原生家庭的痛，笼罩在原生家庭阴影里的“乔妍”一直郁郁寡欢，即使当上了大明星。

如果电影按照小说主线来拍摄，也可能是一部出色的女性现实题材电影，但是观影过程中明显感受到导演既要商业类型片的悬疑和奇观，还要文艺片的风格和腔调，又要当下越来越有话题度的女性主义的表达。正如片中经纪人的台词：“姐妹情深更市场，更商业，更女性主义”，而且女性主义用力过猛了。

用力过猛的“女性主义”

“双生花”的叙事在电影中屡见不鲜，比如基耶洛夫斯基的《双生花》、杨凡的《流金岁月》、关锦鹏的《愈快乐愈堕落》、徐克的《青蛇》、曾国祥的《七月与安生》、戴玮的《柳浪闻莺》等等。影片中的两位女子或者姐妹情深、有互妒的雌竞也有温暖的互助，或者只是长相、年龄相同、彼此不相识、心理却有感应的陌生人。

《乔妍的心事》中的“双生花”则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她们共用一个姓名“乔妍”。姐姐对有钱的大明星妹妹有羡慕、有妒忌，但更多的是本能的保护。妹妹对前来投奔的黑户姐姐有猜忌、有怀疑、有提防，甚至起了杀心。但血浓于水，姐妹俩从最初的相杀最终走到了相爱，姐姐离开了欠下赌债的“渣男”丈夫，妹妹帮姐姐夺回孩子，毅然决然退出娱乐圈。三人回到家乡，过起了平淡温馨的小日子。影片关于女性主义的表达明确而清晰，父亲一直想要个男孩，生下第二个女孩就无情抛弃，年少时的姐姐和妹妹联手弑父，虽然是无意之举，结果却是为母复仇，为己出气，最后摆脱了所有男性的烂事和纠缠，组成了三个女性亲亲密密的小家庭，这无疑是编导投射出来对母系家庭理想结局的向往。尤其是戏中戏的设计还是很有巧思的，电影中妹妹饰演的大女主“阿玉”怀孕生产，却险被女二号掐死，妹妹无疑是代入了母亲的角色，更能体会当时母亲绝望的心境。

姐妹之间微妙又复杂的关系在影片中的表达也是比较精彩的。真怀孕的姐姐教扮演怀孕的妹妹怎么演孕妇，姐姐老练地用社会经验碰瓷，为开车追尾的妹妹解围，都显示了姐姐对妹妹的爱，也激发了妹妹对姐姐的情。况且，“偶像小花”赵丽颖和“明艳大花”辛芷蕾二美飙戏，很有看点。赵丽颖饰演的大明星造型多变养眼，冷漠疏离，贵在“敛”，有心机有狠劲，比较压抑，偶尔疯批，演出了“乔妍”的多面性和复杂感，但小家碧玉的长相与“高冷一姐”的气质差距还是有一大截；相反，辛芷蕾更松弛，重在“放”，自然朴素，不露痕迹，气场强大，演技略胜一筹。

但影片还是表现得太急功近利了，为了女性主义的表达而舍弃了剧情的合理性，留下太多的“槽点”。一个在娱乐圈打拼多年的大明星，动不动就当众向投资人、经纪人板脸、呵斥、泼酒，需要用这么浅表幼稚的老套手段反击男性吗！？最后以娇小身姿还打伤了高大威猛的沈皓明，夺回了外甥女，这完全是为了取悦女性而主观设计的“爽文”手法。而且根据字幕交待的结局，经纪人因强暴未遂入狱判刑，而“乔妍”暴打经纪人则属于正当防卫。看到这里，已经无力“吐槽”了。乔妍和沈皓明合作了十年，关系肯定不简单，但是影片留白太多，关于二者的关系只有沈皓明单方面的控制、诡计和胁迫。影片中的男性几乎都是反派“渣男”，投资人郁总总想“揩油”、姐姐的丈夫于亮欠下赌债，明目张胆地入室抢劫，还卖掉自己的亲生女儿……对男性的刻画太简单刻板了。虽然影片本意是想揭开娱乐圈的种种丑态和潜规则，这在导演赵德胤的前作《灼人秘密》中也有反映，颇具批判性，但批判也需要有生活的真实性、逻辑的合理性，否则这就是一个飘浮在流沙上的空中楼阁。

联想起15年前采访黄蜀芹导演时，她所说的一句话：“我也不喜欢太直白的女性电影，把女权问题孤零零赤裸裸地拎出来谈，就有点做作了，我还是愿意把它放在社会生活里来表现，这样自然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