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战争题材电影是我国主旋律电影的重要类型，这类影片通常以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为故事背景，以颇具震撼力的影像语言讲述党领导人民军队书写的可歌可泣的战争故事，塑造铁骨铮铮的英雄形象，如《地道战》《血战台儿庄》《集结号》《百团大战》等。早期的主旋律电影在镜头语言、叙事时序、人物形象塑造、矛盾冲突建构方面形成了稳固的范式，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和高度评价。20世纪90年代，作为国家经济体制改革的有机组成部分，电影行业开始了市场化探索。随着市场准入机制的调整，电影市场主体渐趋多元化，电影创作也随之呈现出宏大叙事与日常叙事多元共生的新态势。乱花渐欲迷人眼，好莱坞大片的引进和本土娱乐片的兴起无疑在客观上对主旋律电影的受众市场形成冲击，主流叙事范式的高频应用势必导向观众的审美疲劳，革命战争题材电影票房与口碑双双走高的态势难以为继。怎样讲好革命战争年代的故事，如何在日趋激烈的市场竞争中重新赢得观众的青睐成为主旋律电影创作者必须回应的时代命题。题材决定了这类影片“讲述怎样的故事”，这是革命战争电影创作中的常量，变量在于“怎样讲述故事”，陌生化策略不失为主旋律电影突围的锦囊妙计。

陌生化是俄国形式主义理论的核心概念。形式主义学派的创始人什克洛夫斯基提出，艺术应该陌生化，即通过创新艺术技巧，使艺术作品以鉴赏者不熟悉的甚至近乎完全陌生的面貌出现，进而消除艺术鉴赏的自动化，使鉴赏者获得丰富的审美感受和强烈的审美体验。电影艺术的陌生化在形式上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外在的镜头语言，二是潜在的叙事时序。首先是镜头语言的陌生化。传统的战争题材电影在展现我军与敌军你死我活的斗争时，通常使用模式化的镜头语言，气势恢宏的全景镜头、运镜平稳的摇镜头、中规中矩的固定镜头，以及我军英雄壮烈牺牲时必然出现的低机位逆光仰拍慢镜头等都是观众习见的镜头语言范式，《百团大战》等都是这方面的典型代表。影片《厨子戏子痞子》实现了镜头语言的陌生化，本片以花哨、夸张、诡异的镜头语言讲述热血青年智斗日本侵略者的故事。影片大量使用短焦镜头拍摄的主观镜头。一方面主观视角的画面能够带给观众鲜活的临场感，另一方面短焦镜头的变形效果又在一定程度上暴露了摄像机的存在，因而有可能让观众意识到拍摄行为的存在，从而暴露了电影的虚构本质——银幕上的一切都不是自然而然发生的，而是创作者们刻意为之的结果。影片还有多个场景中运用分屏的方式展示同一时刻多个主体各自的行为，这种镜头语言在提升单位时间内画面的信息含量的同时，也带给观众耳目一新的视觉观感。陌生化的镜头语言带给观众的“惊愕和新奇感”显然是传统主旋律电影所不具备的。

陌生化的另一个实现路径是叙事时序的创新。叙事时序就是叙述者讲述故事的时序，与表征事件发生的自然顺序的故事时序有明确的差异。讲述故事的话语是一维的，现实中的事件进展是多维并行的，一维的话语无法同时展示多维的事件，因此叙事时序与故事时序之间存在时间倒错。热拉尔·热奈特据此把叙事时序分成追叙和预叙。追叙是对故事发展到现阶段以前的事件所进行的事后叙述。预叙则是指事先讲述或提及以后事件的叙述活动。从叙事时序上来看，《百团大战》属于典型的传统叙事，按照战争展开的时间线索进行情节铺陈，叙事时序与故事时序同向而行。《厨子痞子戏子》则在叙事时序上进行了陌生化的处理，多次使用追叙、预叙等手法，甚至出现了追叙中套着追叙、追叙与预叙杂糅等更复杂的处理方式，从而实现了叙事时序层面的陌生化。作品以衣着花哨的痞子打劫了一辆马车开始，痞子与马车上的商人误打误撞进入一家料理馆，遇上了厨子夫妇和戏子，厨子、戏子和痞子开始争夺马车上的宝物。就在观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导演使用了第一次追叙，镜头由料理馆内景转向瘟疫肆虐的北平城，时间切换到五小时前，一只振翅飞行的小鸟带领着观众的视线越过街头横陈的尸首，来到痞子身边，向他汇报“来了”，接下来镜头随着小鸟的飞翔回到戏子、厨子身边，神情严肃的戏子和厨子夫妇做好了迎接战斗的准备。这一追叙让观众从打劫商人的戏剧情境中跳脱出来，原来痞子与被劫的两个所谓的商人进入厨子的料理馆，遇上戏子，这一切都不是误打误撞。接下来，导演使用了第二次追叙，镜头回到一天前，痞子、厨子、戏子与疯癫的婆子卸下伪装，四个爱国青年在精心谋划着如何拿到霍乱疫苗配方。此时导演再次使用了预叙，在老二即痞子向大家讲述他设计的演戏诱骗日军生化专家以便获取疫苗配方的计划时，镜头以快闪的方式对未来事件进行展示。与传统的中规中矩的抗日电影相比，《厨子痞子戏子》借助于时间倒错，实现了叙事时序的陌生化。运用这一策略的主旋律电影无疑比按照原始故事时序进行叙事的流水账式影片更能吸引观众。

借助陌生化策略，主旋律电影以令观众耳目一新的方式讲好了革命故事，通过书写光辉灿烂的革命岁月，引领观众建立深厚的爱国主义情感。因此，陌生化是革命历史题材为代表的主旋律电影焕发新生的有效路径。

（作者系渭南师范学院传媒学院副教授、山东师范大学文艺学专业2020级博士研究生）本文系渭南师范学院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专项“陕西无障碍电影发展策略研究”（项目号2023ZS37）的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