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影《孔秀》,如同穿越光阴长廊,回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那段峥嵘岁月。身世寒微的印染厂女工孔秀,婚姻不幸,艰难备尝,却自强不息,在命运的风浪中挣扎,最终浴火蜕变为一位作家。这个故事被编导讲述得意蕴深长,令人感慨系之。
电影像一部艺术奏鸣的命运交响曲,给观众了提供见仁见智的多元认知:猎奇者可窥视特定年代草根大众的生存状态和私己秘事;女权论者可援引论证“女权意识”的觉醒;文学爱好者可从中领悟生活与创作的关系;社会学者则可用以研究婚姻与家庭关系状况的变迁……。那么,我们从电影里看到了什么?
一个故事折射一个时代的变迁。从印染厂女工到作家,孔秀的成长和命运蜕变,折射出一个时代的前进步伐。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是中国思想解放运动旌旗高扬、突飞猛进的时代。电影编导的镜头聚焦点,是乍暖还寒年代一个城市“草根”的觉醒与追求……宛若一点水可以映射太阳的光芒,从一个普通印染厂女工的命运变化,聆听并捕捉到新时期那个初春中国坚冰破裂的声音,感受了时代转变和社会变革踽踽前行的脚步。
电影采用现实主义手法讲述孔秀的故事,两次失败婚姻的情感折磨,工厂疵布事故的委屈,独撑家庭重担的艰辛,不甘沉沦的追求,沙漠泉水般的友谊,朝气勃生的读书会……情节一幕幕以庸常生活化的方式展现出来,不动声色间,一个苦闷、纠结的故事渐渐演化为“有志者事竟成”的励志故事。观众在编导设置的“共情”中,从为孔秀的命运所忧、所苦到所喜、所庆幸,引发出对时代进步与人生命运的反思。由此发现,编导把《孔秀》的励志故事置之于思想解放大潮的时代变迁中,言近而旨远,跳出了“杯水微澜”的小叙事。
一个人物身上凝结了时代精神和民族传统。电影《孔秀》塑造出一个外表柔弱但内心强大的女性形象。孔秀作为生活底层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并不头戴光环。她劳作,嫁人,吃饭,睡觉,生育……如果沿着中国女性千百年的惯性走下去,也就融进了那个模糊的群体。但孔秀在个人境遇不断恶化的状态下,坚韧向上,心存梦想,宛如一棵顶开石头破土而出的小草。一方面,她的梦想被时代的潮水所触动,所激发,她选择读书写作,从而完成了个人价值的实现。另一方面,她的奋发努力也堪为汇成时代洪流的水滴。在这个意义上,孔秀是一个发现自我、张扬人性的大写的人,她的身上,闪现着新时期解放思想、追求理想的时代精神。
但孔秀并不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离经叛道”者,她身上随时散发着勤劳与善良的传统美德。孔秀在工厂里,不仅按时完成繁重的生产任务,还经常帮助同事解决难题;孔秀在女儿需要花钱治病且与第一任丈夫已经离婚时,仍然给他烟钱;在第二任家暴丈夫致残后,她不抛弃不放弃,不屈不挠地照顾他并为之送终;在这期间她独自抚养三个孩子,为了他们的成长和教育,勇敢地面对困境,甚至拒绝了心仪的追求者……这些勤劳与善良使她在逆境中保持坚强,成为一个外表柔弱但内心强大的女性形象。
一部充盈着艺术魅力的文艺片。真实自然的历史环境、静水流深的讲述方式构成隐忍的叙事节奏,影像的诗意追求和细节的象征意味,形成电影《孔秀》的艺术特色。该片在美术上通过刻画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北方城市的细节,展现了当时社会真实面貌和人们的生活状态。从家具、电器到服饰、发型等细节,从街头建筑到标语口号,从流行音乐到诗歌朗诵,都反映了当时的审美观念和社会风貌。
影片通过分段叙事,不同段落既独立又相互关联,每个段落都娓娓道来。在舒缓的节奏之下完成人物性格的塑造。片中,漫长的道路、嘈杂的环境和琐碎的对话,前半部分的沉闷压抑与后半部分的欢快悸动,也是对新时期的象征性描绘。丰富的镜头语言,将中国式的传统美学和诗意表达呈现在大银幕上。例如,通过长镜头、大特写、慢推拉等手法,展现人物的情感变化和内心世界,使观众能够更加深入地理解人物。
电影的音乐设计也非常出色,通过运用中国传统的乐器和音乐元素,为影片增添了更多的诗意和韵味。例如,在表现孔秀努力奋斗的场景时,运用了激昂的音乐,使观众能够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她的决心和勇气。而舒婷那首诗《祖国啊祖国》的朗诵,在影片中很占分量,它不仅是时代符号,也表现了孔秀创作热情的迸发,更代表了芸芸众生在那个新时期开启的春天发自心底声音。
电影几乎每个片段之间都会有火车的轰鸣声转场。人们习惯说石家庄是“火车拉来的城市”,影片所展现的正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那座城市的生活现实,火车代表着社会的进步和现代化进程。火车的轰鸣声也回应了孔秀内心的挣扎、躁动和奋发,与女主的内心独白相得益彰。影片结尾,孔秀充满自信的目光注视火车轰隆隆驶过原野驶向远方,在作家孔秀眼里,这该是时代列车前行的象征。不能不说,电影《孔秀》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芒。
在中国改革开放进行四十多年之后,当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成为新时代的命题之际,重温并解读“孔秀”们的故事,让理想主义的光芒照亮年轻一代的心灵,正是影片所蕴含的时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