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春节档,贾玲执导的《热辣滚烫》、韩寒执导的《飞驰人生2》分获票房冠亚军。这两部电影有很多相似点,都主打喜剧、体育、励志的组合拳,都在讲述陷入低谷的中青年在困境中如何逆袭成功的故事,也都有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自我对话、自我重建的过程,只不过一个是女版拳击手,一个是男版赛车手,结局很燃很感动,男女主人公在最后都重新找回自信,赢回自我,有很强的价值观输出和激励作用,让“内卷”疲惫的中青年观众产生强烈共鸣,主题内容特别符合春节档合家欢的节日氛围。
尤其是《热辣滚烫》,我相信很多观众走进影院都是想揭开贾玲的神秘面纱,看看瘦身成功的贾玲究竟变成什么样了!?看完电影,果真不负众望,贾玲练成拳击手的样子真是帅爆了,大年初一的朋友圈都被贾玲的新旧对比照刷屏了,许多人都被她惊喜的变化鼓舞、激励,立志要做一个更好的自己。联想到2021年的春节档,很多观众看完《你好,李焕英》都纷纷晒出与妈妈的合影,要和妈妈做闺蜜。这种正能量的感染力是一脉相承的,我们都能从贾玲的电影中感受到一种积极、温暖、善意的精神传递。
虽然《热辣滚烫》是翻拍2014年的日本电影《百元之恋》,但贾玲完全赋予了它新的个人气质,这种个人气质同时也蕴含着贾玲电影为什么火爆的三大密码。
第一,充分的喜剧元素,影片调性轻松愉悦。作为多年的综艺喜剧演员,贾玲攒下了一个好人缘,也攒下了喜剧创作的丰富经验。安藤樱主演的《百元之恋》其实是比较“丧”的小众文艺片,日常生活流的呈现都非常写实、细腻,反映的是底层边缘人卑微而无奈的生活,整个基调是灰色的,几乎与喜剧元素绝缘,透出一股清冷和疏离的气质。但《热辣滚烫》完全是本土化的商业类型片,前半段把喜剧元素运用得很充分,也很接地气,呈现的是市井热闹的人间烟火气,以及中国家庭的家长里短,通俗、亲切、娱乐化,整个基调是比较明亮、向上、柔暖的。两部影片走的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路线,又何必厚此薄彼。
《热辣滚烫》在乐莹和围绕她周边的人物之间设计了台词、动作、情节上的密集笑点,无论是与妹妹的争吵、与母亲的互动、与“劈腿”闺蜜的男友的电话,还是与打工老板、同事的对话、与拳击教练的第一次约会等都很有喜感,也有现实生活的影子。虽然有些喜剧桥段并不高级,但喜剧电影天然和观众亲近,再加上贾玲这位国民度极高又极具亲和力的演员演绎,自然获得了大多数观众的好感。
有些批评的声音指出围绕在乐莹身边的人物都是标签化的反面形象,无论是惦记她房本的妹妹乐丹,双双背叛她的闺蜜和男友,还是利用她上位、暗藏心机的小表妹,享受她毫无保留付出的自私教练昊坤,企图非礼她的醉酒老板,而唯有乐莹充当了无辜的“完美受害人”。我的理解是影片出于对喜剧效果的追求,对配角采取了脸谱化的漫画式书写,这些人物的出场和表演都是小品式的呈现,简单、直接又夸张,并不追求深刻、复杂,其主要功能是搞笑刺激、推动剧情。而第一主角乐莹作为长期与社会脱节的胖宅女,内心是极度自卑又缺乏安全感的,所以贾玲的表演与之前也有较大反差,低调收敛、小心翼翼,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怯生生的,反而是比较贴近现实生活的状态。
第二,真人真情的投入,贾玲电影的必杀技就是“真”。处女作《你好,李焕英》投入的是贾玲对妈妈的无限深情和怀念;第二部《热辣滚烫》投入的是自己亲身上阵、艰苦卓绝的瘦身历程。在采访中,贾玲也表示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拍电影拼尽了全力,《你好,李焕英》的创作过程中伤透了心,而拍《热辣滚烫》则以肉身相搏,既要做“变身达人”,先增肥再减重,还要集编导演数职于一身,掌控全盘,脑力和体力都达到了极限。老实讲,从一个“废柴”女青年逆袭为拳击手的故事并不稀奇,但是用将近一年的时间成功瘦身100斤,这就是一个奇迹。从某种意义上讲,影片后半程也成为贾玲的瘦身真人秀,变瘦变美的贾玲就是一种奇观,观众走进影院就是要见证奇迹的一刻。这使得《热辣滚烫》成为一个双重的励志故事,它把实战纪录和戏剧情节完美地交融在一起,贾玲和乐莹合而为一,戏里戏外都让人震撼,对观众的激励效果自然是叠加双倍的。这就是贾玲电影的特质,也是其他电影不具备的。当影片把贾玲一年四季训练的镜头、逐渐变瘦的镜头、挥汗如雨的镜头快速剪辑在一起,我们就随着她感受到一种无比兴奋的激动和燃情。当变瘦的乐莹从休息室走出来,去迎接拳击赛的挑战,慢镜头呈现了角色的高光时刻,镜中,过去胖胖的乐莹给现在自信的乐莹竖起了大拇指,观众也从心里给贾玲竖起了大拇指。
其中,几处小细节也隐藏了贾玲私人化的小心思,乐莹的拼音读法就是“玲Ling”,乐莹在拳击赛场上穿的白背心用英文写着“这是李焕英的女儿”,乐莹打工的烧烤店“大碗鱼乐”与贾玲的公司谐音。她巧妙地将个人标识植入电影之中,形成了生动有趣的互文,也兼具纪念意义,将这部商业片打上了浓重的作者印记。
第三,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戏剧技巧,不仅让你笑,还让你哭得更痛快。贾玲的电影很善于“藏”,戏中藏,戏尾露,留白和揭秘有效强化了影片的情感浓度,戏中埋下的小伏笔小秘密,在结尾闪回中被一一揭开,观众此时才恍然大悟,自然会收获一大波感动。《你好,李焕英》中,破洞牛仔裤被当时不会绣花的李焕英绣出了精美的小熊补丁,贾晓玲才意识到原来妈妈也穿越回到了1981年,剧情由此大反转,李焕英对女儿的深情配合一一闪回,观众和贾玲一样哭成泪人。《热辣滚烫》中,当乐莹被打倒在地,在那段长长的闪回中,我们才看到她是怎样委屈自己、善待这些伤害她的人;在那间亮着灯的出租屋里,她又经历了怎样的至暗时刻,跳楼自杀,在坠入人生最底部的时候触底反弹,赢回自我。最后的揭秘激发的是观众对乐莹的强烈共情,正因此,当乐莹被对手一次次打倒在地,又一次次爬起来迎战,我们才会被感动到泪流不止。
这是一条孤勇的自我救赎之路,当你的善良被利用,当你的尊严被践踏,当生活给你一记记重拳的时候,如果改变不了外部环境和他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改变自己,用行动力让自己变得更强更好,从躺平的人生到崛起的人生一切都取决于自己。可贵的是,影片所表达的这个“赢”也并非我们世俗社会所定义的“成功学”,而是真正爱自己,赢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乐莹明知道拳击赛的结果是输,也要坚持到最后,打完这场比赛。当你的心理变强大了,你就真正无所畏惧了。如同乐莹最后那句取悦自己的口头禅:“看心情”,这也是对原作最大的改编。之前把两个苹果都送人的乐莹终于学会了在意自己的感受,这也是讨好型人格的觉醒,其中当然投入了贾玲自身深切的情感体验。无论是她演唱的歌曲《一切都来得及》,还是将要播出的幕后纪录片《我只活一次》,传达的都是“爱自己”的主题。贾玲也通过拍摄电影脱胎换骨、破茧成蝶,实现了自我疗愈和自我成就,获得新生。我们从中看到了女性的主体性力量,这种力量超越了性别议题,是一种燃烧的生命力所散发出来的耀眼光芒!
《热辣滚烫》的剧情并不复杂,视效也并不绚丽,但也正因为这份简单透亮、真诚朴素的表达打动了亿万观众。贾玲电影是一种完全作者化的商业电影,它以平民化的视角、小人物的故事满足了大众普遍的情感需求,不仅有娱乐,还有励志、温情、感动、希望,更重要的是以自身投入其中,传达了真、善、美的价值观,提供了穿透银幕的情绪价值。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期待贾玲导演的第三部电影《转念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