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4月1日，大家都在不约而同地纪念一位艺术家，重新激活他的歌声、他的电影、他的音容笑貌，仿佛他不曾离去一般。从2003到2023，时光悠忽，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一位明星会让人记忆得这么久、这么深，影迷不仅有70后、80后，还有Z世代的90后、00后，仿佛寄托了人们心中无数个“理想闪光”。

今年也不例外，中国电影资料馆策划了“风继续吹：张国荣作品回顾专题”，展映他不同时期不同类型的10部电影代表作，重现其经典银幕形象，同时也再现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作为上个世纪70年代末出生的小城少年，港台影视伴随了我整个童年和少年成长，每当熟悉的粤语歌曲响起，会瞬间把我带回到那个整日泡录像厅看香港电影的时代，屋里坐满了黑压压的人群，银幕上放映着《英雄本色》、《倩女幽魂》、《白发魔女传》……枪战鬼怪武侠玄幻，热血癫狂，浓情烈义，观众穿越到另一个想象空间，忘了现实世界的存在。

捋一下“哥哥”的履历：1977年入行，从艺26年参演影视剧50余部，演唱歌曲50多首，举办了300场演唱会，其中在香港红馆举办121场，创造了红馆举办演唱会最多场次的亚洲艺人纪录，作为影视歌三栖明星，产量惊人，成就辉煌。电影代表作有《英雄本色》、《倩女幽魂》、《阿飞正传》、《春光乍泄》、《胭脂扣》、《纵横四海》、《霸王别姬》、《东邪西毒》、《金枝玉叶》、《夜半歌声》等，并凭借《阿飞正传》中旭仔一角拿到第10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演员奖，也是他演艺生涯中唯一一次摘得“影帝”桂冠；歌曲代表作有《我》、《当年情》、《倩女幽魂》、《风继续吹》、《沉默是金》、《Monica》、《当爱已成往事》、《夜半歌声》等，获奖无数，其中有很多是其主演的电影主题曲，既有银幕形象，又有歌喉流转，高度统一。

银幕上他是风华绝代的翩翩美公子，宁采臣、十二少、宋子杰，既古典又现代。虽然他也尝试过硬汉枪战片、无厘头喜剧片，塑造了各色各样的人物形象，但最让人记忆深刻的银幕经典还是那些迷离又伤感的角色，比如《阿飞正传》中颓废又迷人的浪子旭仔，还有那部让他走上国际影坛的《霸王别姬》中“不疯魔不成活”的程蝶衣，恰恰这两个角色都烙下了他本人的影子，现在回看似乎都带上了某种预言性。《阿飞正传》流传着旭仔关于“无脚鸟”的经典台词：“这世上有一种鸟，它生来就没有脚，一生都只能在天上飞，它飞累了就睡在风里，这种鸟一辈子就只能落地一次，那就是它死的时候。”当刘德华饰演的小巡警超仔在火车上质问旭仔“有本事你飞给我看啊”，张国荣漫不经心地回答“有机会，到时候你可别自卑啊”，这句话惊到我了，冥冥之中预示了13年后飞起落地的一幕。《霸王别姬》中饰演的“虞姬”雌雄莫辨，人戏不分，最后悲情自刎，与这个世界告别的姿态绝决、凄美，透露出艺术家极度敏感的脆弱性，充满了个人魅力。

4月2日，又传来电影作曲家坂本龙一逝世的消息，这位享有世界声誉的日本艺术家在3月28日离世，享年71岁。朋友圈的夜晚都在听他的音乐，流传最广的就是那首《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只要主题音乐一响起，你就会想起电影《战场上的快乐圣诞》，想起他饰演的既深情又冷酷的日本军官世野井。这是他初登大银幕的演员处女作，也是他的电影配乐处女作，配乐中融入了印尼的加麦兰音乐，奏响轻灵的东方铃声，再配上西方的钢琴和弦，营造出仙乐飘飘的异域氛围，与战争的残酷性形成鲜明的反差感，就像对人心的一种仁慈、一种抚慰，流动着暧昧难言又纤细敏感的情愫。1987年，他在《末代皇帝》中又一次饰演日本军官，同时兼任电影配乐，他在故宫、伪满皇宫一边表演，一边创作，融入中国乐器，既有深沉大气的历史感，又有悲悯宿命的现代性，用音乐赋予电影灵魂，最终和其他两位作曲家一起拿下第60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电影原创配乐奖。

比较一下两位艺术家，你会发现很多共同点。他们都是上个世纪50年代生人，相差4岁，都在20世纪70年代末出道，在八九十年代达到了创作高峰。从外形上看，二人长相俊朗秀美，性格温柔细腻，扮演的经典角色几乎都是漂亮小生，散发着阴阳相合的中性气质，符合东方对男性的审美想象；从才艺上讲，二人都是跨界艺人，音乐、影视、作曲，才华横溢，全能展现，专业、细敏、灵性、有态度，留下了无数经典作品。二人都有昵称，一个“哥哥”，一个“教授”，说明这两位艺术家极高的亲民性和国民度，还有一个有趣的链接，二人年轻时都迷恋摇滚，“哥哥”的偶像是英国摇滚歌星大卫·鲍伊，并在2000年的《热·情演唱会》模仿鲍伊脚蹬红色高跟鞋，穿长裙表达致敬，时尚前卫。而“教授”曾组建乐队，在《战场上的快乐圣诞》中和大卫·鲍伊演对手戏，他饰演的世野井和大卫·鲍伊饰演的英国军人杰克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情感。

这世上有那么多有才华的人，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超级ICON，除了留下经典作品，还有他们自身的人格魅力。在2017年的《坂本龙一：终曲》和《坂本龙一：异步》这两部纪录片中，我们可以清晰看到晚年的坂本龙一对生命的态度，回到声音本源，并积极用音乐发声，反战反污染，提倡保护人类环境，维护和平，参与公益社会活动。在艰难的疫情期间，举办线上音乐会，用音乐抚慰人心。他们代表着这个世界的“真”和“纯”，真实、纯粹，脱离世俗纷争，才能达到超越时空的永恒，这是艺术家最高的境界了吧。也正因此，我们才会永远怀念他们，怀念每个人心目中的“理想之境”。

清明节前夕，老天似乎有感应，阴沉，清凉，风轻轻吹，淅淅沥沥的小雨滴落下来，伴随着“哥哥”唱的歌和“教授”作的曲，我写下了这些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