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晓丹
著名华人指挥家汤沐海(中)、〔伟德艺术空间〕艺术设计总监彭阳(左)、
上海影协原秘书长葛燕萍在活动现场
2010年春,时任上海电影家协会秘书长葛燕萍
拜望百岁著名电影导演汤晓丹和夫人蓝为洁剪辑师
3月22日是著名电影导演汤晓丹诞辰113周年纪念。汤晓丹1910年出生,2012年逝世。从影80多年,拍摄了50多部电影。他导演的《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红日》、《南昌起义》、《廖仲恺》等影片,成为中国电影的经典。
2004年9月19日举行的第13届中国金鸡百花电影节颁奖典礼上,当时95岁高龄的上影导演汤晓丹获中国电影家协会首次设立的“中国电影终身成就奖”。这一奖项是对中国电影从业者艺术成就的最高肯定。之后,谢晋、张瑞芳、秦怡、牛犇、杨在葆、赵焕章、吕其明等上海影人先后获得这一荣誉。汤晓丹,这位被称作“银幕将军”的影人先贤,仿佛吹响了集结的号角,引领着后来者。
汤晓丹擅长拍战争电影,被称为“中国战争片之父”、“银幕将军”。去年在上海“伟德艺术空间”举办的“向银幕将军致敬——追忆著名电影导演汤晓丹”座谈会上,现场回放《南征北战》、《南昌起义》等经典影片的剪辑片段,仿佛把人带向了汤晓丹指挥“千军万马”的银幕沙场。
“很多人拍战争片只有故事,没有人物,但汤老把塑造人物放在第一位,正面英雄人物塑造得极为丰满,反面人物的刻画也非常真实、到位。”原北京电影制片厂厂长、导演宋崇记得,《红日》里,杨在葆饰演的连长石东根在战斗胜利后酒醉纵马的场面看似不够“高大全”,但形象丰满;舒适饰演的张灵甫是传统意义上的反面人物,但汤晓丹避免了“反派一拍就像鬼”的脸谱化操作。
打仗一定要有地域方向感,这也是汤晓丹拍好战争片的重要技巧。《红日》里有四场战斗,每场都强调不同方面的战术,最终构成一个完整的战争场面。
汤晓丹对演员的选择非常重视,拍《渡江侦察记》时,他点名要孙道临来演李连长。当时,人们都觉得孙道临太文气,只能演知识分子,但汤晓丹觉得他形象好、戏好,最重要的是,当时孙道临刚从抗美援朝战场慰问回来,对志愿军的感情很深。汤晓丹说,“有这样的激情、热爱,相信他一定能演好。”上海电影家协会主席任仲伦曾问孙道临对自己塑造的哪个角色印象最深,孙道临答,“李连长”。
拍摄《傲蕾·一兰》时,请谁来演女主角傲蕾·一兰经历不少波折。汤晓丹开始看中的宋晓英、刘晓庆等演员都未能成行,最后,他大胆启用了22岁的哈尔滨话剧院演员张玉红。当时,她还没有拍过电影,是一张白纸,到了剧组还有些紧张,厂里不少人觉得她不合适,但汤晓丹认为,张玉红身上的天真、粗犷非常符合人物气质,并指导她出色完成了角色。“在培养、训练和发现演员上,汤老是我们的表率。”宋崇说。
上海电影译制厂导演、演员孙渝烽曾在汤晓丹执导的电影《南昌起义》中扮演刘伯承,对汤晓丹拍摄时的指挥若定印象深刻。拍摄这样宏大的历史题材,汤晓丹大刀阔斧,凡是无关紧要的戏全部删去,并以“电影必须真实、动情”要求整个剧组。比如剧情里出现叛徒,起义时间要提前,汤晓丹只用了刘伯承和周恩来互相对表、下达攻击命令的长镜头来表现。“他敬业、渊博,是中国电影当之无愧的‘银幕将军’。”
上影集团演员周国宾曾在汤晓丹执导的《难忘的战斗》中饰演赵冬生。他回忆,自己19岁读中学时,就曾去汤晓丹的剧组演戏。剧组人称呼汤晓丹为“老老汤”,以区分于导演汤化达。有一天,周国宾看到一个老头拿着一个小马扎、拎着一个塑料桶走过来,完全没有心目中“大导演”的样子。别人说,“这就是老老汤。”当时,周国宾年纪还小,全不知该如何表演,也听不懂导演导戏。汤晓丹耐心教导他,“你呀,要像一个猴子一样。”一句话,让他豁然开朗。
1986年拍摄封箱之作《荒雪》时,当时76岁的汤晓丹从选景到拍摄,四上长春。副导演史凤和与汤晓丹住在一间6平方米的房子里,两人床对床,中间隔一张桌子,一住就是4个多月。当时,汤晓丹的夫人、著名剪辑师蓝为洁给他带了虎骨酒,汤晓丹邀上史凤和对席而坐,每天晚上就着土豆丝“咪”一点,两人像爷俩一样谈天说地。
“其实,以汤老在当时的地位,完全可以请助理、住单间。但他没有,和我们一样住在冷冻厂招待所里,我成了唯一能照顾他的人。”史凤和记得,那一年很奇怪,长春偏偏就是不下雪,往往拍一天要停个好几天,大家一直在等雪。但4个多月的“同窗之谊”,也让他有机会跟随汤晓丹学习,见识到他对事业的追求和人格魅力。“汤老不是很魁梧,但人格非常伟岸,说起话来字字如千金。他拄着拐杖站在现场泰然自若,他教我怎么取景画面好看,群众演员如何调度能呈现层次感等等。这些点拨对我后来的导演道路起到了关键作用,特别珍贵!”
“在上影工作40年,我认识很多演员、导演,但汤老是我最敬重、最佩服的,除了彪炳影史的作品,更重要的是他的为人。”原上影集团副总裁许朋乐回忆,汤晓丹给人的感觉总是那样谦虚,从来没有摆过架子,笑眯眯的,调门一直很稳。“他没有大话、空话,更不会夸夸其谈,作为导演上台发言,对他来说好像是个负担,但他肚子里‘有货’。”
原《上影画报》总编夏瑜曾与蓝为洁共同主编《影像为语长乐翁——汤晓丹》一书,在一次次访谈中和汤晓丹一家结下了深厚友谊。他认为,汤晓丹的从影道路跨越了我国不同社会时期,从享誉沪港的“金牌导演”到擅拍军事电影的“银幕将军”,从倾向进步演变到主动讴歌革命,从揭露旧社会黑暗转型为弘扬红色主旋律。
“他从第二代导演横跨到第五代,战争片只是他众多影片里的一个系列。他的创作里有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早期粤语片,也有《不夜城》这样反映社会主义工商业改造的主题。”原上海影视文献图书馆馆长李果介绍,汤晓丹是中国影史上导演作品最多、艺术生命最长的导演,他也为影坛培养了一代代后来者。
“我们想把他的光辉形象和电影艺术成就以其他方式继承下去,我们永远为父亲感到骄傲。”汤晓丹之子汤沐海回忆,小学时,他常和哥哥汤沐黎一起去片场,拍戏时,兄弟两人就在一边做功课。父亲在片场站着,背影很高大——他们好像永远只能看到父亲的背影。
汤晓丹常常一出外景就是半年,偶尔周末回来,也是背对着他们坐在书房工作。但他很疼爱两个孩子,发现汤沐海喜欢音乐,就用拍摄《南征北战》的稿费买了一架钢琴,在当时那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有天晚上,苏联芭蕾舞团来上海演出《天鹅湖》,从小就对《天鹅湖》很感兴趣的汤沐海很想去看,但家里只有3张票。“我很犟,一定要看,爸爸好像真的生气了,冲上来要打我。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那也是父亲唯一一次对我发脾气。他是那么爱艺术,但后来,他还是把票给了我。”说起这个故事,汤沐海眼里泛着泪水,父亲的面庞好像又清晰起来。“我们的父子关系疏远又亲近,亲近是血液里的,我们从他那里继承了对艺术的爱。”
汤晓丹曾说,“电影是我的生命。”他勤勉好学,广采博纳,他的导演阐述动辄上万字。画家出身的他,绘制的分镜头像连环画一样一清二楚。
汤沐黎记得,父亲的衣袋里总藏着袖珍字典,随时随地掏出来读,连逃难途中这一习惯都未改变。即便到晚年住在华东医院里,他还不忘借字典自学法语。去世后,汤晓丹留下100多部字典,上海电影博物馆里,关于汤晓丹的展品就是一部英语字典,这也是他在医院里常常翻阅的。有次任仲伦去华东医院探望汤晓丹,见他坐在阳光底下,翻阅字典里查找并写下电影《泰囧》里“囧”字的汉语和英语含义,并问任仲伦,这样解释是否正确。
“艺术为人民服务,为社会服务,是他根本的理想。”许朋乐认为,做艺先做人,有好的人品艺德,才能成为永远被人牢记的优秀艺术家。“一个导演的作品能产生这么大影响,和自身魅力分不开。汤老有崇高、坚定的职业理想,他一辈子搞电影,不是为了名和利,他的创作始终站在人民立场上。”
(文章来源:上观新闻;供图:上海影协原秘书长葛燕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