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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2023年春节档七天票房收入67.58亿元，这一成绩位列历年春节档票房排行榜的第二名。在中国电影产业严重受创于三年疫情的背景下，能取得如此成绩，令人欣喜！可以看到，本次春节档电影布局全面、多彩斑斓，悬疑、科幻、古装、谍战、喜剧、动画等多种类型影片以较高的创作质量满足了广大观众的春节观影期求，达成全民观影的感动和欢颜，表现出中国电影产业强劲复苏的活跃态势。
一、喜乐的杂糅
从冯小刚的《甲方乙方》到贾玲的《你好，李焕英》，喜剧片一直是春节档电影的主打牌，一直处于春节档影院观众期待视野的中心位置，可是今年由张小斐、雷佳音联袂主演的纯粹喜剧片《交换人生》，却处于春节档电影票房排行的末位，而具有鲜明喜剧风格的类型杂糅电影《满江红》却遥遥领先，票房名列榜首。本次春节档的许多喜剧元素被杂糅在其它类型里：《满江红》的海报以“悬疑管够，笑到最后”先声夺目，使用因喜乐表演而名声大震的沈腾、岳云鹏作为宣传主打形象，以潘斌龙、魏翔等喜剧熟脸作为辅助增补，呈现这些喜剧演员在表演中常见搞笑喜感，诸如窝囊自私、自作聪明、弄巧成拙等等，通过错位、倒置、自相矛盾、歪打正着等诸多喜剧手法，让影院里始终笑声不断。《流浪地球2》吴京扮演的宇航员刘培强向女同事献花被对方故意曲解，巧妙逼迫，仍然不好意思说出鲜花送谁的尴尬让人忍俊不禁。《熊出没·伴我“熊芯”》依然以光头强和熊大熊二的喜剧呈现送给孩子以他们期待的欢乐。《深海》主人公南河在海上餐厅的营业中，投机取巧、事与愿违、弄巧成拙，让观众“喷饭不止”……所有这些杂糅进其它类型中的喜剧元素与纯喜剧电影《交换人生》讲述的恋爱错位故事一起给观众带来了无尽的欢乐。
杂糅方法在一部影片里，集中了各个类型吸引观众的长项和优势，牵动并引导着影院的主流观众群随着剧情的峰回路转和人物命运的生死抉择而跌宕起伏。《满江红》杂糅了喜剧、古装、逃生、复仇、悲剧等多种类型或手法，《熊出没9》综合了科幻、情感、探险、逃生等多种元素，《无名》将谍战类型与作者性探索融合在一起，《深海》将线性叙事与意识流动糅合在一起……所有这些杂糅让观众获得了深层心理中多种愿望的满足和各类情绪的体验。
二、情感的牵引
春节是合家欢乐的时刻，家人间的亲情是这个时段萦绕亿万家庭的最暖情绪，本次春节档电影凸显着亲情，激发着共情：《流浪地球2》浓墨重彩地描写着吴京主演的夫妻之间的生死与共和心心相印，刘德华与王若熹主演的父女之情的无法割舍，刘父刘母的相濡以沫，姥爷对孙儿的脉脉温情，如父如子的师徒情感……
《熊出没9》同样以情感为主线，将孩子寻找妈妈的企盼之情，妈妈对孩子相见不能相认的痛苦情绪令人潸然泪下。
《深海》让父母离异后陷入孤独和冷遇的女孩春秀在漫漫的大海上开启了寻找妈妈之旅，妈妈未找到，但对一路为救护自己沉入大海的哥哥产生了强烈的眷恋之情，她想在波涛翻滚的大海上抓住自己久违的温暖。
《满江红》里的义士张大与其相好生离死别前的泪如雨下让人撕心裂肺。《无名》里何主任与陈小姐这对地下党夫妻在生死未卜中生死相依。《交换人生》的主人公对家庭亲情的眷顾超过了对金钱财富的青睐……春节档的电影院里既笑声连连，又热泪湿巾，亲情呈现将人性人心的柔软一点点剥开，推升着情感的唤起和呼应，让观众的心灵触动加倍上扬。
三、精神的震撼
春节档电影在合家团圆的喜庆氛围中不忘人类命运的关注和文化精神的高扬，通过展呈主人公的崇高境界给观众以心灵的震撼，《流浪地球2》呈现在太阳风暴逼近地球、月亮即将撞击地球的攸关时刻，人类表现出绝不束手待毙的倔强和顽强，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也要全力奋争到最后一秒，这与西方科幻片常见的世界末日悲观情绪及其绝望主调完全背离，迸发出后羿射日、精卫填海、愚公移山般的旷世悲壮！为了拯救人类，中国航空中队与世界多国航空中队的飞行员们携带核武器飞到月球，一起按动核电钮，与月球同归于尽！
《满江红》里为了刺杀奸臣秦桧，张大如同荆轲为刺秦王献出头颅那样，让孙均在秦桧面前杀死自己，以此获得信任，从而完成刺杀任务。张大、孙均、瑶琴、刘喜等一众义士在岳飞抵御外侵、精忠报国的精神导引下，舍生取义、前赴后继、赴汤蹈火、视死如归！影片结尾处三军仰天长啸，高声齐诵《满江红》的荡气回肠让观众壮怀激烈！
《无名》里的地下党员为了送出情报，为了众生看到隧道尽头的光亮，他们决心在黑暗之中抛头颅、洒热血！
《深海》惊涛骇浪之中的主人公南河把自己身上的救生圈摘下来套在女孩身上，全力以赴地推着她向轮船游去，途中自己筋疲力竭，不幸沉入大海……
主人公生命的悲壮毁灭，让崇高的精神形成对观众心灵世界的“满格冲击”！
四、叙事的烧脑
尽管观众像一年一度包饺子、贴对联那样，对熟悉的春节档电影类型和题材充满期待，但他们也不希望完全的老调重弹，整体的似曾相识，更不想见头知尾。他们希望跌宕起伏，希望出乎预料，希望意想不到，渴望春节档的供给侧提供具有一定陌生感和新鲜感的佳作精品。春节档电影的创作者们果然不负众望，纷纷释放创作才华，展现出一个个烧脑的叙事：《满江红》开始是悬疑破案叙事，后来反转为复仇刺杀叙事；开始是喜剧风格，后来反转为悲剧风格；主人公开始贪生怕死，后来反转为舍生忘死……细心的观众细数大小反转有12次之多。
《无名》的故事更是让人难以猜测，王一博主演的叶秘书一开始像衣冠楚楚的“泡妞渣男”，后来像心机险恶的特工密探，再后来像日军豢养的疯狂走狗，接近末尾的他更像顽固不化的死硬汉奸，最后才知他是“将卧底进行到底”的地下党员！除此之外，《无名》还采取多条线索齐头并进的叙事方法，每一条线又是一个环形叙事，在单独的闭环叙事线上，人物互动的结局可能先行出现，而人物与人物的初交反而展呈在后面，这常常让观众产生恍然大悟之感。
《流浪地球》的故事给观众提供了复杂烧脑的天体运行知识和科幻想象：太阳膨胀接近地球，月球逐渐冲向地球，人类准备炸毁月球、移动地球，为了启动全球一万台让地球移动的发动机推进器，科学家们潜入深海启动互联网的根处理器，由于他们因水下事故命丧深海，未能完成这项任务，科学家创造的数字生命却能接续将其最终完成。除此之外，各种各样奇特的科幻形象，诸如直通方舟的宇宙空间站，铺天盖地的无人机集群和航天战斗机蜂群，高速升降的太空电梯，垂直起降的歼20、双足机器人、量子计算机……它们穿梭在让人目瞪口呆的复杂叙事中，催动着观众不断运转大脑，努力思考如此复杂和科幻情节和相互关系。
《深海》主人公参秀寻找妈妈的线性叙事与她的回忆片段及其意识流动交叉进行，波荡不停，在浪花翻卷之中，现实场域与回忆空间轮流出现，有些观众分不清哪里是现在时，哪里是过去时，需要不断地反思梳理，才能找到意识场域与当下空间的不同区分，最终理清电影的故事脉络。
烧脑引起了观众的主动参与和热烈的讨论。有些观众为了完成自己的理解去看第二遍，以致“二刷”成为今年春节档观影的热词。读者论认为，一部电影在被观众观赏之前，仅仅是一部非自足性的半成品，只有它被观众理解、咀嚼、接受之后，与自己的先在结构中经验逻辑结合起来再思考、再创作后，才能成为一部完整的作品，今年春节档电影在动员观众再创作的过程中，各出奇招，有效地催发了观影与创作的彼此互动，致使互联网上的观影讨论和争鸣形成热潮，此起彼伏，同时也潜在地影响并调整着电影人的未来创作。
五、品牌的效应
观众不仅希望获得新的观影体验，也期待有所创新的作品里存在已经成功的品牌模式，以便重温过去的审美享受。因为过去的成功范式在观众的先在结构里形成了经验图式，一旦眼前的影像与观众记忆中留存图式部分吻合，观众就会获得观赏的愉悦满足，观众对品牌系列电影的追踪便是这一心理原因。
品牌经营是电影产业做强做大的有效手段，系列电影是持续吸引观众、增强黏性的重要方式，观众看了系列电影的第一部产生满意度后，就会产生观赏其系列第二部的观影期待。在品牌系列中，前一部电影是后一部电影的预告和宣传，后一部电影是前一部电影的预期市场。在今年春节档的电影布局中《流浪地球2》、《熊出没·伴我同“芯”》就是品牌系列的最新投放，《熊出没》系列到今年已达9部，成为合家观看的必选项目，《流浪地球》的最终票房达46.81亿，获得金鸡奖等多项大奖，更是增强了观众对这个系列的持续关注。
除此之外，张艺谋是中国观众长期认可的导演品牌，沈腾、岳云鹏、雷佳音是高票房效应和高关注度的喜剧明星品牌，易烊千玺、王一博是青年观众追捧的偶像加表演实力的青春品牌，梁朝伟和周迅是中年一代实力派表演明星品牌。很多观众因为要看一位明星去看一部电影，品牌作为电影工业美学的核心概念之一，是春节档票仓的基本盘，是春节档票房的最具保险系数的底座根基，深耕细作品牌系列电影，也是春节档电影持续红火的重要措施。
六、表演的精彩
春节档的合家团圆和欢乐喜庆，决定了春节档的电影表演既要遵循电影故事提供的背景逻辑，又要顺和观众的喜乐期待和亲情需求。在这双重要求下，观众接受电影表演风格的丰富和兼顾。
沈腾、岳云鹏在《满江红》里，提供了风格鲜明的喜剧表演，让观众在春节长假的观影中大笑不断，对于宰相府阴森恐怖的斩杀仇杀氛围来说，这种表演似乎有点出格，但通过剧情的反转和演员纯熟无痕的过渡得以化解，观众很快进入演员壮怀激烈的悲剧表演中，自然实现了认同的转化。易烊千玺的人物刻画最后推高了观众的精神升华。
《流浪地球2》的表演环境是人类处于地球行将毁灭的危机当口，天体灾难的到来，呼唤顶天立地的英雄挺身而出，这个时候表演的逻辑和风格本应是仰望视角中的高大、坚强、英勇和豪迈，但是演员和编导却应春节档的特殊情感需求，增加了平民百姓家庭中小人物才有的亲和表演。刘德华、吴京、沙溢等一众演员都细腻演绎了生死关头角色对亲人的挂念、关怀和生死相依，他们表演出的英雄豪迈是植根于普通百姓的平实豪迈，外表质朴柔和但内里坚强刚毅。
梁朝伟和周迅在《无名》中表演的夫妻情感同样细腻感人，特定环境中的情感控制反而暗示出久旱遇甘霖的渴念和燃情。表演地下工作者，要反衬出环境的压抑和凶险，于是我们看到梁朝伟和王一博表演呈现多义性和丰富性：梁朝伟饰演的汪伪特务组织的何主任接待投降者张先生（黄磊饰演），他的平和语调和自然神情让你看不出他是代表特务组织审查投诚者，还是代表地下党了解他的叛变原因。王一博白皙的脸庞流下泪水，但眼光里却放射出杀伐果决；在战后的监狱里他扮演的角色对日军上司声色俱厉，看不出他是作为顽固亲日派对上司解甲归田失望气恨，还是作为地下工作者对日本军官咬牙切齿。表演的多义丰富与烧脑叙事编织在一起，激荡着观众大脑的高速运转。
表演风格的纯粹，也是电影创作的必要种类。《流浪地球2》中李雪建饰演的周喆直代表联合政府中提出中国方案的中国形象和中国声音，他把角色的视野高远、正义坚定，忧国忧民忧天下，为人类共同命运倾尽全力的胸怀和意志表演到极致。《满江红》导演张艺谋对雷佳音提出的纯粹化表演要求是脸谱化，这位演员同样专业性地将出自于戏曲的奸臣刻画得鲜明准确、入木三分。
《无名》中梁朝伟与王一博不是动作演员，却把殊死搏斗表现得凶猛凌厉；《满江红》中易烊千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拔刀出鞘与手刃敌手连成一个动作，让观众击掌惊叹……
可以说，春节档电影的精彩表演让观众目不暇接，连声称赞！当然，今年春节档的电影并非十全十美，例如《交换人生》虽然其阴差阳错喜剧结构没有问题，但对喜剧叙事中的演员认同机制没有参透，观众不愿意让在《人世间》扮演过周秉昆的雷佳音输给青年演员张宥浩，不喜欢作为情感对象的女一号重利轻义，致使这唯一的喜剧片在竞争中名落榜尾；《深海》是一部优秀的动漫艺术片，但编导对探索的超前度和继承的固守量没有均衡把握，将线性叙事与精神回忆彼此交织，加大了少儿观众的理解难度，使得精美神奇、五彩斑斓的动漫造型失去了孩子们能够看懂的故事依托,因而它的票房落后于同档对手。但这些遗憾瑕不掩瑜，67.58亿票房、87.1分的满意度，是观众对兔年春节档电影整体盘得偿所愿打出的高分！
（作者为中国电影评论学会常务副会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