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8月下旬,正值酷暑难熬的炎炎夏季的一天,后来任广电部(广电总局)副部长(副局长)的赵实突然无约出现在我在东长安街偏搭的小破房门口。她那谦逊善良的笑容留给我很深的印象。她递给我一本《小说月刊》,告诉我她是来找我演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女人的力量中的一号女主角。我很快地读完了小说,但拿不准这个角色是否适合我,我认为我不具备演女干部的气质。在80年代中期,改革这个词汇在人们的脑海还是很盲然而不具体的。特别是女改革家是什么样?我立刻拿着剧本找到我的好友、电影导演黄健中,请他看看小说,帮我鉴别一下。他读完后对我说:“这个女性很适合你”! 就这样,我和赵实立刻登上了去长春的列车。
来到长影摄制组,第一面见到姜树森导演,一位典型的大嗓门,大大咧咧的东北中年女性,直言不讳地告诉我:“这是长影今年的重点影片,是今年国庆的献礼片。”她还强调,时间很仓促,拍摄制作不能延误或出半点纰漏。我被匆匆推到化妆间,化妆师毫不犹豫剪掉了我的长发。在厂区内试完胶片,摄影机刚一停,姜导演就对我说:“就你啦!要是拍砸了,导演就打你的名字啊!” 这不过是玩笑,我心里一点儿也没在意。
一星期之后来到了辽阳化工厂,整个影片的拍摄场景将都会在这个区域里。几天的拍摄下来以后,摄制组送回了第一批样片到长影。一天旁晚拍戏归来,姜导演找到我说:“我刚和厂领导通完电话,他们看完第一批样片后有些但心,觉得你演的女厂长显得弱,不像厂长!”我当时什么也没解释。只是想厂领导压根不知道样片是哪场戏,是什么规定情境。我对姜导演说:导演你看这样行吗? 我每天收工后会到您的房间,把第二天要拍的戏和镜头跟您沟通,我会告诉您每一场戏我怎么演。从导演屋里出来,我感到一阵轻松。实话实说,当时我心里虽然有压力,但并不到委屈或畏惧,我在中戏是全优生,特别四年的表演课,没有让所有的老师们失望过。我认为我有能力以中戏的学术教学体系的技巧,来完成中国银幕上的第一个女改革家——黎莎的形象塑造。第一批样片刚返回到摄制组,还没等到剧组看样片,我就跑到剪接师的房间里,把样片在剪辑机上从头到尾摇了一遍。看完后我放心了。第一批拍摄的镜头几乎都是我刚接任厂长的头几天,厂里有些年轻工人故意捣乱和刁难我,时时事事让我陷入到窘迫难堪的境地。
演员接到一个新角色要和导演,其他演员,全组的工作人员磨合是完全正常的。姜导演人很直率,这和我的性格也很相似。作为导演,她是全剧组的核心,她有对整部影片的责任感。她的导演意图必须通过我的表演来再现,担心我演不好也是完全能理解的。我是一个执拗的人,对此时的情况我选择了沟通、协商、协调的工作方式。我要让导演理解我、懂得我、信任我。有时在拍摄现场,她常常过来给我做一些示范,说心里话,我并不喜欢别人给我做示范,我是极有悟性、尊重他人的演员。和姜导演的合作一开始并不是万般顺利,我知道她很喜欢方舒的表演,在这之前她们已合作过两次。我对自己说:“接受考验的时刻到了,我不是方舒,我是李克纯!是我演黎莎!” 渐渐地我和导演在拍摄现场磨合得越来越好,因为每天拍摄紧张,我天天有戏,不容我有更多的时间去准备大段的台词,特别是归于工厂管理方面的台词。如果只是过场戏,姜导演就让赵实蹲在摄影机旁给我提词,有些镜头就是这样拍摄下来的。有一次姜导演刚喊完“停”,她就自言自语开玩笑说:“这王八犊子(指我)她连词儿都没有,她还不紧张!没辙!” 至今我也不能说,我和导演之间是谁接受了谁。我经常和导演开玩笑:“导演奶奶!我叫奶奶还不行吗?您是要我演黎莎呢,还是要我演姜树森?”
一部电影只拍摄了25天,这在80年代拍电影还是头一回。 影片送到电影局审查,反应非常好。小说原著雪珂和丈夫柯云路看完影片后对姜树森说: “您选的演员选得太好了。 您去哪儿找的? 这正是我笔下的黎莎。事后姜导演对我说:“那次找你谈样片的事儿,你没哭。你要是哭了,我就可能下决心换掉你。” 还说,“长影有人说,哎!你找的这个厂长太年轻,看着咋还没秘书大呢!”该片获得广电部优秀影片奖,我获得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女演员提名。我和姜树森导演的合作只有这一次,后来我们虽没有更多的密切往来,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之间的信任和友情在以后的30年中是一直存在的。
在1986年的发奖会上,姜树森导演把我推荐给北影的董克娜,她当时正在筹拍《谁是第三者》。事后很多年我一直想,没有姜树森导演的《女人的力量》,也就不会有我主演的《谁是第三者》。《谁是第三者》把我领入到表演学术的另一境界,因而我获得金鸡奖最佳女主角提名。谢晋导演因此风风火火上门找我演《最后的贵族》。主演《女人的力量》虽然没能使我大红大紫,但此片奠定了我演艺生涯的另一台阶。我一生中有很多人帮助过我。姜树森导演是其中重要的领路人,当你回头人生路,你不会注意你所站的制高点,你会深深回目走过的足迹,思念那搀扶过你一把的人,让你更深地体味人生中的信任、友情和爱。姜导演那坚强执着、严肃认真、诚恳乐观的人生观和态度,以及给予我母亲般的呵护和关怀,让我感叹:我是当代中国电影史中的一位幸运者!
难以忘怀的您,我的导演奶奶!
(作者为原北影厂表演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