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建设性态度,说说“银河补习班”的事儿。
马皓文,过于刚硬的父亲
邓超饰演的马皓文是职场中的失败者、家长中的另类、生命的倔强分子。
他的人设和经历很特殊。遭到徒弟背叛,设计的大桥塌陷,蹲了七年监牢,夫妻离婚老婆改嫁。回归社会,难找工作、申诉无门,被单位同事孤立、被包工头歧视、被小流氓欺负、被孩子的教导主任质疑。除了儿子马飞和小高老师,他几乎是一个被社会很难认同的人。这样一个人该如何重塑自己的生命,又教育好儿子呢?马皓文对儿子说,每个心中都有一座桥,都应该把桥修好。父子二人都有“修好桥”的人生命题。父亲要回归正常的生活工作,并证明清白无辜;儿子要从顽劣少年学会爱学习爱生活。这些都指向影片的两个主要内容,即父子关系与教育问题。逻辑上,父亲的言行与遭遇,可以把二者有机联系起来,正所谓言传身教。但影片更多突出了父亲的爱,以及他如何教育儿子,弱化了父亲自身作为一个社会人的形象。就是说马皓文被父亲的形象“角色化”,他在演一个父亲,而削弱了自身的“个体性”。而这个“个体性”就掩于他“修好自己的桥”中,他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以及他努力生活的样子。试想,一个蒙冤牢狱七年的盛年男人,该有怎样的精神和心理变化与重建啊。影片基本回避了这些,片面地呈现了一个永不服输的父亲。
影片中,父亲外表看起来不吵不闹,但他的行为和内心其实很刚硬:
就马飞能否继续留校学习,父亲与教导主任打赌,影片高调处理了这个情节。父亲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打赌,还主动把赌注提高到马飞的成绩进入全年级TOP10。这是在挑战教导主任的权威,而且父子的努力就成了一场不能输的战斗。父亲的自信何来?片中云:请原谅第一次做父亲,也没经验。所以,只能说这更多来自他对陈腐教育观念的反对,来自他不服输的劲头儿。创作上,这种高调处理会有效调动观赏性,也在形成人物个性。一个刚出狱不久、希望重新融入社会的人,常理之下,父亲这时更倾向于沉稳,学着妥协;但他就敢当众打赌,只能说父爱如山,个性如岩。
耍计谋、带儿子逃学看航展。换成走读的马飞,在大考来临之际,被教导主任强行押在学校读书,还动用了保安。面对教导主任不容违抗的气势,马皓文转身走了。而第二天父子的逃学之旅再次证明这个父亲的倔强。
在领导、教育专家和师生面前,父亲揭开了教导主任隐秘的伤疤(一个被他逼疯了的孩子)。这个细节的处理也非常高调。前有毕业生撕课本的“漫天雪花”,接着就让不可一世的教导主任失声痛哭。在视效和情感冲击上,有效果;但是,这个伤疤揭得毫不留情。剧作这么处理,把教导主任置于何种境地?父亲和教导主任的对立又是什么性质呢?这场戏里,父亲的刚硬尤为鲜明。
马飞,能到“上天”的儿子
马皓文和马飞是一对非凡的父子。马飞的非凡,首先是成绩的逆袭。不仅从倒数第一,高歌猛进,进入全年级TOP10(即便有点曲折),最终成了最有希望拿下高考状元的种子选手。其次是洪水中自救。更厉害的是,马飞在太空中又一次实现自救。这些非凡之处,验证了父亲的教育理念和方式,也接续前面那个不能输的赌注,痛击陈腐的教育观念。
但是这些处理,实在很理想化,让马飞成为一个特殊的教育案例,而缺乏复制的可行性。还好,影片没有让他成为高考状元,而是提前考取了飞行员,主要是顺应父亲的教育理念。洪水自救情节其实很好,但把它放到98洪水这么大的背景中,孩子实现的就是惊天大逆转,用力太猛了。其实一个普通的水中自救足以表达创作意图。从教育与成才的客观观察中,孩子做个飞行员已然很好,但剧作坚持让马飞“上天”了。也许想呼应时下流行的科幻和太空元素,确实博得一定视效,但并不是一个投入产出更合适的处理。
情绪,外化到创作时需要控制
片中,一个刚硬、不服输的父亲,一个观念陈腐、决不妥协的教导主任,形成了角色的对等。从中,我们不仅看到了观念的差异,还有由此而来的制度安排与命运变化。那些尖锐的对立场面、疯掉的个体生命、父亲永远挺直的身躯,其实都让人感觉到编导的内在情绪。编导对于陈腐教育观念和制度抱有强烈的批判情绪。父亲体内的“永动机”就来自编导的不断“充电”。让马飞能到“上天”,也是对陈腐教育观念进行了矫枉过正般的激进处理。同理,在强调父亲的教育方式时,偏废了对马飞刻苦努力的表现。片中,马飞读作文时的虚构场景也值得商榷。由母亲和教导主任分别扮演清廷太后和太监,反讽和检讨近现代以来教育与社会进步的问题,貌似好笑,可是对影片叙事风格的整体性形成冲击;特别是在意义和情绪的表达上,有些生硬和浅薄。最后,片长147分钟,也是不能有效控制创作的一个表现。
网友把这部电影与很多类似题材的片子对照,比如《放牛班的春天》。片中的教育观念与行为冲突其实大于《银河补习班》,但它的处理冷静从容,在日常的教学和生活中,让一个如师如父的形象(马修老师)确立起来。对生活和世界有态度,有情绪,才有创作的冲动;当落笔创作时,这些态度和情绪经过沉淀,表达起来会更有节奏和自在,创作本身可能更从容淡定,而不是心急火燎地扛着观念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