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期待在《复联4》拿走了排片大头之后，几部正在分摊排片小头的影片当中，能够冲出一匹黑马来。业界和学界都曾认为这匹黑马有可能是电影《雪暴》。

影片上映后，从票房角度，有人说这匹马不够黑。从创作角度，有人说这匹马站不起来。关于导演，有人说他没拉住缰绳，让这匹马跑丢了。

我按照自己的老习惯，在看片前不看任何评论，所以这些声音没有影响到我的观影体验。我认为：这是一匹套有缰绳、有元气的马。它站立着，但不够黑。

得知《雪暴》是一部导演处女作电影，我想知道的是这位新导演是什么创作背景？全盘把控力怎样？建立自我风格的诉求怎样？新导演怎么驾驭这几个大牌演员？艺术性与商业性之间持有什么态度？成片的品相如何？

崔斯韦导演的创作背景很突出。他在做影像表达的尝试之前，已经有了丰富的而且成功的文学表达经验。从他编剧的《无人区》、《疯狂的赛车》和《一出好戏》等几部电影里已经可以看到他在类型化、平衡商业与艺术以及题材探索力等方面的扎实功底。这些实力可以是套住《雪暴》这匹马的缰绳。崔导可以握有这条结实的缰绳。

在电影《雪暴》中，崔导似乎比较谨慎地使用自己已有的经验和创作长处，反倒去尝试新的叙事维度。从文字表达转向影像表达的首次过度性尝试里，就这样做确实有一定的风险。崔导握住那根缰绳的手忙着一些其他的事情，缰绳再结实也难免会疏松。

警匪暴力对抗中的人性复杂性是警匪枪战题材的犯罪类型片的核心任务。把这个任务或者叙事维度稳稳当当地达成，本身就有一定的难度。导演却选择在此基础上添加了极端封闭空间里的人性较量、生死面前的爱情选择与坚守、巨额金钱利益面前的贪婪与诱惑等附加叙事维度。不仅如此，导演还在面对这般复杂性和多面性的综合叙事任务时，不愿让那几个附加叙事维度平稳地常规处理，而是让每个维度都同时指向各自的极致化。

比如，代表爱情维度的倪妮饰演的医生孙妍，是一位具备自主意识的现代女性，她会主动选择自己的感情和人生。在男人动作戏里，女性一般呈现得较为温和柔软，代表归属性情感取向。孙妍这个人物的设定一定程度上超越了这个常规功能。这种人物功能性的转变和提升，自然需要一定的戏份来铺垫。然而，她在雪暴来临之前、只身一人闯入林区，深夜到度假村找王康浩警察，这个人物动作设计得有些过猛。其实，影片中已有几处铺垫情境，比如孙妍多次给王康浩留言却没有回复，以及最后一个手术后疲惫的孙妍独自纠结去留与否的场景。但是，从整体人物关系来看，这几场戏的铺垫作用还是有些不够。

尽管导演对全片节奏和整体叙事的合理性把控上还有可以完善的空间，我依然看到了崔斯韦的导演心态，而非一个调动了业内资源，只求通过一个稳妥的类型片来成功转型的编剧心态。看得出，崔导在类型片基础上想要树立起自己的导演风格。《雪暴》片中警察和劫匪都有自己的价值观和人生态度。尊重到每一群人的态度，是个高级的东西。如果崔导下一部电影在保证叙事节奏的基础上依然表现自己的导演风格，会让他往成熟导演更进一步。

专业演员会提供娴熟的表演动作，帮助影片好看，而大牌演员会独立地进入角色内心，给影片注入元气和力道。作为处女作导演，崔斯韦能够选择张震、廖凡等几位大牌演员并达成了合作，证明剧本里含有让大牌演员动心的东西。导演的创作思路和拍摄方案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演员的认可。影片开头，崔导在廖凡饰演的劫匪老大这个角色的对白上做了彻底的减法，连调度性动作都控制着给他少用，反而多以人物静态和面部表演的镜头为主。这正是导演对廖凡这样演员的独特处理，也是导演对老大这个人物的判断。廖凡在这个开场段落里的表演比较到位。张震饰演的森林公安王康浩，在餐厅表白一场戏里，他的出现是文弱敏感的。而在战友牺牲后，另一场餐厅的戏里，他变得执拗粗暴。在丛林抢斗中张震是冷基调表演，而心爱之人孙医生在度假村木屋意外出现后，他产生了心理变奏，理性和感性开始融合，表演的热度增高。导演保持了演员表演风格和整部电影调性的统一性。

崔导在做商业类型片的同时不愿放弃艺术性甚至诗意的追求，这也决定了电影《雪暴》是部有文艺气质的商业片品相。比如，芦苇荡终极对决这场戏呈现出了武侠片的风格。还有，片头男主角的独白自问“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我要坚守的到底是什么？”会让观众在接下来剧情展开中，不断地去寻找答案。这种由人物内心信念出发的原始驱动力，对整体叙事和影像呈现都要求很高。男主角因战友牺牲造成的心理阴影，如何在影片结尾得到救赎，也是商业片里追求艺术性将会面临的难题。从人物关系和叙事发展闭合脉络上，都需要精确的把控力。

导演希望各个叙事维度合一体现出人性的贪嗔痴，也希望在林海雪原这个自然封闭空间和度假村木屋这个人文封闭空间里，制造双重极端环境下人物极端的心理和暴力对决。

这些多重任务让《雪暴》这匹马的皮色多了些不同的颜色，让它显得不够黑，不够纯。它的性情也不够爽直。尽管影片还有些有待提升的地方，但作为处女作，还是希望多给予支持。

一直觉得我们对新片新人的批评若能多些瑕不掩瑜的积极视角，少一些一无是处的消极论断的话，将会有更多勇于自我要求的具备探索性的新人新作涌现；投资者会更加有信心支持新人；宣发会更加理性地传播；院线会给新人新作更多排片的机会；最后，观众会有机会看到更多不同形态的新片和听到更多新导演的声音。期待谦逊共存，相互扶持的产业生态。

廖凡在片中说：“大雪一过，没人会记得这一切”。片子放映期过后，我相信会有人记住导演崔斯韦，记住他在表现“森林公安”警匪枪战题材的犯罪类型片上的倾心倾力的探索。

希望崔斯韦导演的下一匹马，跑起来，更有弹性的缰绳牢牢地握在导演手里，别管它够不够黑。